消除女性在家庭、职场与社会中所遭受的系统性的不平等是包括我国在内的世界各国自20世纪初社会现代化以来所始终致力达成的目标——成绩斐然，但仍征途漫漫。
孔潇潇女士作为远见奖学金的导师之一，和其他众多杰出女性一样，乐于分享自己的经验与体会，并竭尽所能为远见奖学金获得者提供各方面的支持与帮助。这篇寄语，也是孔女士应邀为女性领导力话题所著。
孔潇潇女士现任谷歌资深工程师，是 Google Nest 智能家居核心模块技术负责人,专注于智能语音交互、用户体验和前端开发。孔女士拥有北京邮电大学电信工程学士、英国玛丽女皇学院管理学学士及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
系统里的“霸道（Bossy）”女孩
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恬静乖巧的女孩。我们总是一起过家家，我常说我脑海中的故事，然后我们就一起演绎。一年后，她在转学前给了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要走了，以后没人听你指挥玩过家家了”。20年后，她在微信上不知如何加到了我好友，她问我：“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又恢复了联系。
初中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了那个指挥我的人。她聪明上进有控制欲，又像上司又像我的“男朋友”，有的时候我也有点喘不过气。但是，当我受了欺负，她是最先那个拉着我的手给我温暖的人。
我们这样相依相伴，给对方力量。只是，当自大的男生同学时不时挑战我们课堂发言、放肆大笑的时候，女班主任也跟着一起微笑，没有阻止男生们的插嘴。我的朋友和我，作为乖巧的女学生，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展示我们的领导力，只是默默坐下，心里嘀咕：“我好像是不够优秀才会被取笑”。
后来，当女班主任听说一个女生因为喜欢的男生喜欢我而告状找我麻烦时，班主任在大家上课时只单独叫我出去，没有询问我的故事，反而评论起我的相貌——“你的刘海太长了，这样不好看。”我当时心里尽管委屈却不懂反抗，只是觉得老师作为权威，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应该是吧？
15年后的今天，想起小时候这些趣事，心里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 脸书（Facebook）的首席运营官（COO）——在她《向前一步》（Lean in）的书里讲到她打小就经常被认为是个“霸道”的女孩。
她后来在斯坦福大学的访谈里做了个调查【1】：“现场的学生，如果你是男性，曾经有人说过你霸道（bossy）的话，请举起手；现在，女性们，有这样情况的举起手。“
男性学生举手的寥寥无几，女生便很多。
雪莉继续说道：“请大家认真看看女性举起的手。当你下次看到哪个小女孩被说霸道（bossy），请你告诉大家，这个女孩有当老板的天赋（executive leadership skills）！“
看到这里，屏幕前的我笑了，访谈中的学生们也笑了，并且鼓掌。雪莉示意：“等一下，让我重新陈述一次，这个男孩是当老板的料”，说完，现场安静。
片刻之后，雪莉提问：”我在很多国家做了很多次这个调查，但效果总是如此。这就是我们的偏见。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已经做到没有偏见了，那看来还不是。我们觉得女孩是做大老板的材料是有些好笑的，因为这和我们的价值观不太相符。你笑了，我也笑了，我们都还没有真正做到平权的认知。”
雪莉·桑德伯格、斯坦福学生和自以为很有平权意识的我自己也是如此，还有什么潜意识的第二性视角的枷锁我还没有意识到呢？这些现状是不是真实的影响着现在的女性和少数群体呢？
想到这里，我小时候的故事也就很明确了：我们天生具有领导力和能量——这不分性别比如我6岁就“领导”着我的小伙伴玩过家家。但同时我们也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为女性，在一个不完美的系统中，有时我们会不自觉地以系统倾向的视角定义自己。比如我在被挑战时没有反驳，反而觉得就是我的不好，无形中加强了自己不如别人的自卑感。
我们不自觉地接受了强权的定义，否定了自己的特性，把我们本应创造更大成就的领导力用在了苛责自己与他人之上。在这过程中，我们不仅有时忘了帮助别人，也没将自身的领导力扩展到改变现状上。
如果我能回到我的初中帮助那时的自己，我会私下对上课嘲笑我的男生说：“即使你比我博学，请你也不要打断我的发言，我相信你也不喜欢你说话时别人插嘴或嘲笑你。”（我的故事里，嘲笑我的是男生，但现实情况里，也可能是女生嘲笑了男生，或女生嘲笑了别的女生等等。我们既可能是受害者，也可能是施暴者。）
我也会在老师将我叫出教室训责我的最后问问她：“老师您有没有想过先问问我的感受再开始教育我？您或许也应问问那个男生，而不是直接叫我离开教室，评论我该如何打扮。”
关于霸道（bossy），当别人再说我强硬不讨喜的时候，我也学会了从容接受，因为他（她）人的评价也是对方的真实认知。我们在不同的背景长大，接受和了解为他（她）人的认知是改变的第一步。同时，我也看到了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让我身边的人感受到了我和他（她）们认知现状的不同，我的行为很有可能能影响他（她）人的固有印象了。我可以慢慢沟通：“嘿，可能这不仅是霸道强硬，也是我的行动力和领导力，给你了压力。我们多沟通，你慢慢会懂，我也会进步。”
我们都有盲点，只有沟通才会打开一扇门，或许带来改变。
有时我们做出了很多努力完善自己，做完美女性，却忘了自我的优化仍是在系统的枷锁里。我的一个朋友怀孕工作，生产后迅速恢复上班，她骄傲的说起自己怀孕和生产是如何自己搞定，快速恢复美貌，没有让丈夫做任何事。
一方面，我无比钦佩她的能力——这真的好难，她的行动力让我钦佩；另一方面，我不禁在想：为什么我们要禁锢自己在男性视角下的完美女人，而不是让爸爸们了解妻子和妈妈要经历的困难，让他们真的懂得和分担作为家庭的责任？
是什么让我们觉得，我们必须完美才是达到预期？
是什么让我们对系统的不完美视而不见，选择绕过，然后苛责自己把自己变成十全十美的女超人？
是什么使得要完美的是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而不是世人的审美和对妈妈们要求的理所当然？
我有一个聪明的姐姐因为老公不刷碗，就停止了刷碗做饭，连吃了一周泡面，老公终于忍不住问起，她说：“因为你没刷碗，我没有锅了，我们只好一起吃泡面了。”从此老公再不怠慢。这只是小小的趣事。和家人的沟通方式多种多样（比如让家人看看《Tully》这部电影），只要你想，就能够用对方的钥匙打开他们的门。
你无需完美就是自己的女王
一位知名职业导师在职业规划访谈里讲到：“女性通常会不自信，男性会太自信；女性会常觉得她们的行动会不言自明。如果真的是这样，做搜索引擎的Google凭什么最后靠广告成为一方霸主？因为好的产品需要广告。我们也当然要给自己宣传！”
我们如此优秀却觉得仍是不够。到底哪里不够？如何才够？是谁的标准下的足够呢？
当我们想着为什么男生明明不那么优秀，却如此自信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我们对自己太严苛了？
当我们觉得我在陌生的会议里不要发言了，万一我说错话了，万一我说的不重要怎么办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想，万一我说的很重要呢？
说错了，笑笑就过去了。每天那么多会，谁会记得N年前的某个会议你说错了什么话呢？如果没有恐惧，没有胆怯，我们非常自信的情况下，我们的想法和行为会有多少不同？为自己和身边姑娘们的成就鼓掌吧。我们欠自己太多可以戴上的皇冠了。
3年前我去过一次格蕾丝·霍珀科技女性大会（Grace Hopper Celebration of Women in Computing，亦简称为Grace Hopper Conference），其中一位演讲者的话我记忆犹新：“Don’t be sorry about your ambition, and help other girls.”（不要为心怀抱负而羞赧。助人者，人恒助之。）
我们说过太多抱歉，为我们的种族、性别、容貌、年龄、不足，甚至为我们的成就和梦想。尝试着不再说抱歉，想象一位成功的男性，他会说这么多抱歉吗？
同时，我们在对自己严格时，是不是也下意识地排斥了身边的女性？是不是也用我们不愿被看待的方式看待着别的女性，甚至身边的好朋友？女性的友情有时非常复杂，但同时也充满力量。如果身边的姑娘们正在走你走过的路，帮助她们。主动帮助和接受他人的帮助都是美好的能力。
我们不需要做完美的孤岛，或无助的孤岛。
找到你亲近的人，听听他们讲讲你的优点和看法、互相鼓励，找找身边的榜样聊聊她/他们的经历，你一定会发现自己和身边的正能量。
做你自己的女王并不是要凌驾他（她）人之上，而是给自己自由，不受限制，敢于成就，敢于超越。研究表明，有女性领导力积极参与的公司的业绩会增长50%【2】，并且女性高管更倾向于建立盟友关系。但根据麦肯锡的2020年的数据，从2015年至今，尽管美国出入职场的女性数量维持在45% - 47%，其中到了首席高管层的则仅有17% - 21%之多【3】。
把女王放进我们的字典，敢想，才会敢做。你有和世界上任何人同样的机会去追求，你已经足够优秀，我为你们鼓掌，相信自己的girl power。我们在一个女性觉醒的好时代，或许世界还不够完美，但它已经越变越好。
你的存在和行动，就是力量。
[1]: https://youtu.be/YZXUcYGprDY
[2]: Sundiatu Dixon-Fyle, Kevin Dolan, Vivian Hunt, and Sara Prince, “Diversity wins: How inclusion matters”, May 19, 2020.
[3]: https://www.mckinsey.com/featured-insights/diversity-and-inclusion/women-in-the-workplace
关于远见教育基金会
深信人文精神的价值，远见教育基金会致力于帮助抱负不凡的优秀青年跨越挑战、成长为未来领袖。远见教育基金会力图确保这些青年获得更广泛的资源、机遇、指导和人文关怀，以实现其人生理想、为社会进步做出贡献，并为教育平等事业添砖加瓦。 基金会创始人王维汉先生有着丰富的科技创业与管理经验，希冀借此回报令其深深受惠的中国教育事业。
